万物扬升

1923年11月2日，柏林。

德国的战士们依然在残垣断壁中负隅顽抗，但城外那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队伍已经大军压境。伴随着黄光闪过，又一座钟楼被化为灰烬。敌方指挥者的耐心令人难以想象，战壕中严阵以待的长官想道，他们有条不紊地挑逗着我军的调动，尽管有着压倒性的火力却不强攻，而是不断迷惑前线的侦察队，让我方无从下手，直到平民全部疏散完毕才长驱直入。

如果他不是敌人的话，双方洽谈过后一定能带给我战术上的启发，长官绝望地低下头颅，可惜，没有如果。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残余的部队被重重包围起来，不得不缴械投降，而包围他们的“人”，则是前所未见的。

地面上，大型机械外骨骼步兵团（米什尔起的名字）正缓缓前进，二十米高的金属身躯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天空中，“解放”号空天母舰遮挡了太阳，向地面投下纺锤形的阴影；后方则跟随着“恩格斯”号低空战列舰和“列宁”号低空驱逐舰，那不凭借任何外力悬浮在空中的庞然大物令人心生恐惧。

德国沦陷了。

“在第一支海陆空三栖部队建造完成的同时，苏联立刻向我们递交了合作申请，”米什尔望着全息影像，满意地说道，“之后，我们仅用了一年时间，便解放了整片欧亚大陆和非洲的一部分，并在高压下逼迫美国签署联合条约。全球都已处于我们的掌控下。”

“正如您所预想的那样，计划推进得很顺利，”年轻人站在解放号的舰桥上，眉头微皱，“但恕我直言，您依然无法提供充足的证据证明计划的合理性。”“您也看到了，”米什尔低声道，“解放后的人民无不欢呼雀跃，他们摆脱了统治者的压迫，追求自己的生活。我们在推进战线时，也确保了没有任何平民受到伤害。”

“但您的终极目标呢？”年轻人摘下鸭舌帽，目光如炬地盯着米什尔。“您很快就知道了。”米什尔露出微笑。

方尖碑的表面，黑色的碎片脱落下来，这并非因为其质量不过关，而是周围剧烈的震动引起的。“维护员要追上来了，穿梭机在哪儿？”参谋长连跑带跳地逃出废墟，身后牵引着八个休眠仓。“八点钟方向，抬头！”大副从穿梭机中探出头来，“先把东西扔给我！”

惊悚的尖啸声自参谋长身后传来，他连忙把休眠仓抛进舱门，在准备投掷第七个时，利刃刺穿了他的大腿。“别碍事！”参谋长怒吼着回头，一道粒子束从他手中发出，贯穿了那可怖生物的胸膛。“这粒子炮挺好用的！”他刚刚笑着喊出这句话，就发现生物的胸口开始迅速愈合。

大副接住第八个休眠仓，立刻关上舱门，将引擎调至最大功率，瞬间消失在天际。“走什么走啊！这儿还一个人呐！”参谋长一边手忙脚乱地逃脱怪物的追赶，一边冲着飞船的方向大喊，“这维护员到底受过什么改造，自愈能力这么强！”

很快，残破的大地上便聚满了上百名维护员，将参谋长围得水泄不通。他看着张牙舞爪的怪物群，耸了耸肩：“如果真交待在这儿，那我也认了。”

突然，一道赤红的光束击打在地面上，蒸发了数十只生物，在地面上留下了数十米深的大坑。“我们不可能放弃你的，”通讯器中传来领航员的声音，“让它们尝尝轨道轰炸的滋味！”红色的光雨铺天盖地的袭来，令维护员四散逃窜，但精准地避开了参谋长。

“你们这群损色！”参谋长又哭又笑地说，“快开虫洞让我上来！”几秒种后，他喘着气回到舰桥，整理起凌乱的头型和衣服。

“解决它们了吗？”半晌，参谋长问道。“地面上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但……”大副看着雷达图像，愣住了。他的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星舰视窗外，试探性地开口：“诸位，维护员应该……不会飞吧？”

米什尔闭上眼睛，他有种预感，而且马上就要发生。地面原本的残垣断壁突然变了形态，城市中的建筑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荒凉的旷野。在美国和欧洲的大城市中，高楼大厦瞬间消失，地面重归荒芜，但高楼中的人完好无损。可他们身处高空的事实并未消失，下一秒便从高空坠落，粉身碎骨。

“怎么回事？难道地球又回溯了？”白惊恐地接通了米什尔的通讯频道，“你不是说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吗？”“显然，我的行为触怒了维护员，”米什尔在影像中冷静地回过头，“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这会让计划的执行更加顺利。”

“好在我们没受什么影响……计划执行到哪一步了？”白松了口气，看来这并不是意外。“第二步，”米什尔闭上眼睛，“现在我需要你们全部融入思潮，以最紧密的方式将每个人的意识连接在一起。”“收到，”白点了点头，“相信你们都收到了。”他对着思潮中的恺博人们说。

“是时候发表全球讲话了。”米什尔切断通讯，转过身对年轻人说。“我看到了这世界在一瞬之间翻天覆地的变化，相信全球人民也看到了，”年轻人语重心长道，“您的话果然没错，这个世界并非真实。”他在空天母舰的操纵台上点了几下，让投影在全球每个城市的上空显现。

“你们之前可能对我方发动的军事行动有所疑惑，”年轻人开口道，语气平缓而沉静，“但现在全世界发生的事情已经为我们的行为做了最好的背书，”他清了清嗓子，“万物扬升的时刻到了。”

伴随着等离子电磁炮的闪光，参谋长终于清除了星舰甲板上飞行的维护员。他退出武器界面，目光回到方形的休眠仓上。

“这是个实验，对吧？”联络员小心翼翼地说，“我们能保证把这个人完好无损的复活吗？”“不清楚，所以我们在量子层面做了备份，”科学官看向休眠仓中沉睡的人体，“这是恺博星团的沉睡者，也是我们首先要唤醒的目标。”

他站起身，郑重说道：“这个计划的名称，就确定为‘觉醒计划’。”

星舰实验室中，休眠仓被置于宽阔空间的正中央，此时依然和虚拟世界维持着联系。首先，科学官需要把它的内部温度从绝对零度平稳升至二十五度的室温，中间还不能破坏人体的细胞结构。其次，这个人的意识需要与虚拟世界断开联系，重新回到清醒状态。最后，科学官必须保证此人的所有意识都收回到自己的大脑中，没有遗落在虚拟世界。

一旦有一个环节发生差错，此人便会当场脑死亡，这也是科学官最开始只使用一个人做实验的原因。休眠仓被抽丝剥茧地打开，除去内部的维生装置，并小心翼翼地将脑后接口拔掉。数小时后，沉睡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感觉如何？”见到沉睡者苏醒，科学官连忙凑了上来。“难道……我逃出来了吗？”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用力抱住头，“这感觉太奇怪了，我不是外星人……反而是人……”他用力摇着头，科学官见状把衣服为他披上：“很正常，你还需要适应一下。”

“外面的世界是这样吗？我一直想瞧瞧……”“这么多人共用一副感官，还真有点不习惯……”“这地方还不如我实验室呢，我宁可回去……”突然，无数话语从沉睡者嘴中迸发而出，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但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已。

“什么情况？”已经聚集到实验室中的星舰成员纷纷问道。“是人格分裂，”科学官做完脑部扫描后说道，“现在他的脑中聚集了上千亿恺博人的意识，精神已经抵达崩溃的边缘。”“看来意识融合后还是会出意外啊，”大副沉吟道，“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一个，”科学官回过头，望向全息影像中米什尔传回的恺博星团科技，“但比较耗费时间……”

“正如你们所见，这世界虚幻无比，”米什尔对着全球人说道，“你们难道甘愿受到高等文明的支配吗？如果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让所有人都能扬升到真实的世界，你们会做何选择？”所有人都专心的看着天上的影像，默不作声。

“离开这个虚拟世界，前往真实是需要前提的，”米什尔高声道，“你们的意识必须联结在一起，放下彼此之间的隔阂，无论贫穷与富有，美丽与丑陋，男性和女性，所有种族，所有国家，都将自身的精神与他人相互融合。这也是我们通过武力解放整个地球的原因。”

“我并不强求，因为这是你们的选择，”米什尔继续说道，“我只是把事情推进到最合适的状态，而这临门一脚，必须由你们来完成。”

“离开了原本的世界，还真是有点不习惯。”白飘在舰桥中说道，“谢谢你们建造的飞船。”无数恺博星团的星舰出现在太空中，但这一次，不是在虚拟的方尖碑内，而是位于真实的宇宙。

使命号利用太阳系内的物质，和恺博星团的科技，在外部重新创造出恺博人的躯体和舰队，并将无数人的意识重新注入其中。而那名沉睡者，也获得了单一的意识。

“我们的联系还不够紧密，”蓝低下头，带着歉意说道，“我们必须抱有无条件融入思潮的觉悟，才能成功觉醒。因此，地球人之间绝对不能有任何隔阂。”“但你们因此保留了完整的文明，”大副笑了笑，“这或许是因祸得福吧。”

“现在，我们得联系舰长，让他通知所有文明这件事了，”大副连通米什尔的通讯频道，“我们现在有能力苏醒每一个沉睡者，但前提是他们的个体意识完全融合。这些文明必须决定他们将何去何从。”

“抉择的时刻到了。”米什尔发出强劲的引力波，对着宇宙中所有文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