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潮在上

“我们文明初生开始，思潮便存在了，严格来说，那时候还不算思’潮’。”近地空间站，简约整洁的行道上，三人飘向不远处的空间实验中心，蓝正耐心解答着两个迷途者的疑惑，艾伯特又问道：“你是说在你们还是，额，’原始人’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将思想连接在一起了吗？这是你们这种生物天生就拥有的能力吗？”蓝上下浮动了一下，补充道：“严格来说，我们确实动用了一些科技手段将思潮覆盖的范围扩到如今的规模，但我们确实天生就能与他人联接，只要沉下心去沟通就能互相感受到。”

“你们会觉得奇怪吗？”这次轮到查尔斯提问：“一出生脑子里就乱乱的。”见二人兴趣不减的样子，蓝索性再多说一些：“发现这个能力是什么时候已经无从考证了，我们虽然长寿且不易遗忘，但仍需要历史，而即使是最早的文献也无法追溯那段历史。至于你说的倒不会发生，我们只有专心呼唤，才能感应到彼此获得回应，这对年幼的恺博人来说并不容易。”

“我们也曾有过宗教。”对于蓝的这句话，二人有些震惊了，但蓝示意稍安勿躁，继续说着：“得益于这种思想上的联结，我们从原始时期就倾向于聚集在一起，百人，千人，人口越来越多，组成的思维之群也越来越活跃壮大，直到有一天构成这思维之湖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一个’更超脱的东西’在其中诞生了，我们一开始不知道如何称呼祂，直到第一个人将祂称为——’神’。”

“显而易见的，我们进入了多神教时期，每个群族都有属于他们的’神’，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互相攻伐，那确实是科技发展迅速的时代，但说实在的，也是我们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蓝浑身颜色稍稍变暗，但随即更亮了起来：“技术发展不只会增加我们相互杀伤的效率，也在悄然中改变着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科学的萌芽就在暗中萌发了，这当然是神学所绝对不能容忍的，不是每个文明的科学都能像你们人类的一样发展的顺风顺水，教会第一次统一起来就为了掐灭这新芽，比黑暗时代还要残酷血腥的大镇压就是这时期发生的，但却也是充满希望的时期，这新芽顶穿巨石，自裂缝中茁壮成长，神这一称喂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可是祂们还是真实存在的呀？你们的科学直接否定了神吗？”“当然不是，我们是在充分研究了’神’以后，才真正确信了神是不存在的，祂们，就是我们。”

艾伯特有些愣神，甚至差点撞上实验中心的大门，蓝有些诙谐的托扶住他，将他们领向第七实验场。“什么叫祂们，就是你们？”查尔斯反应过来询问道。“我看见即祂看见，我记忆即祂记忆，我思考即祂思考，而我有千千万万个，这所有的看见、记忆，了、思考，汇成了一个飘渺的存在，嗯，换句话说，祂就是我们民族之魂的具现化，我们仍然有信仰，我们的信仰就是’自己’。”艾伯特和查尔斯莫名有些羡慕，他们可以说是居无定所的星际旅客，对集体没什么概念，本以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现在却觉得，生在这样的社会也不错。

在进入第二平行宇宙实验场前，艾伯特问了关于思潮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们的这个能力到底是什么原理呢？”蓝仍耐心答道被“具体原理不太能用声波为你们讲清楚，以后我给你们整理成文件吧，简单来说我们互相感应的能力涉及到复杂的量子联结过程，这样的联结在高维空间反向形成了一个非物质投影，量级越大投影越清晰，也就是会形成祂们，现在已经统一成了思潮。我们得到这个答案也是花了从文明伊始的约百万年，对维度论的实践帮我们认清了思潮的本质。现在借由思想升维，我们互相思维感应的距离在三维上无限远，而借由思维核心，思潮能直接控制所有无人单位，这也是我们的舰队宛若一体的原因。好了，这就是第二宇宙的稳定传送门，按目前的进度，再有几天你们就能通过这扇门回到你们的故乡，而不远处就是第三宇宙的传送门，由于有人类的部分数据，我们已经能组织人手尝试跨入其中了。”蓝转过身，为他们介绍着这个实验场的两个项目，艾伯特和查尔斯也已经被这个回家的希望吸引过去了，蓝让他们自己参观，然后去找即将跨入第三宇宙的黑。

“不用担心了，失去思潮的感觉我又不是没体验过，只是有点空虚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黑一边回应着蓝的嘱咐，一边再次检查各项防护，准备着踏入第三宇宙。进入传送门后，他与思潮的联系就将只能通过蓝，而在进行关门复启实验时，由于不在本宇宙，他将与思潮断联，第一次真正感受精神上的安静，蓝有些反对，但也不好反对黑的意愿。传送门开启了，蓝站在门前充当黑的WIFI，让他在那边也暂时不会孤独，接着拍了拍全副武装的黑。黑上下浮动了一下，跨进了第三宇宙。

“我已抵达，状态良好，正在测量空间参数。”黑漂浮在看起来与本宇宙别无二致的太空中，第三宇宙的这个位置，空无一物，而他的讯息先传递给蓝，再流入思潮，他正按预设项目接连完成任务。

“空间参数差异较多，疑似无法进行超光速航行，添加到后续重点实验…”

“根据定位，我正处在重叠位置，星域差距较大…”

很快，到复启项目了，为了测试短暂关闭传送门后，黑移动一段距离再开启，门是否会跟从信标点开启。黑再次确认自己没问题后，蓝关闭了传送门。空间畸变在缓缓抹平，黑即将成为恺博星团史上真正意义上进入多元宇宙的第一人，他将成为第一个与思潮完全断联的新时代恺博人，而他不只有激动，果然还是会感到一些忐忑。空间在他的忐忑中恢复如初。

“？为什么？”黑遇到了预案之外的情况，他们设想过第三宇宙没有类似恺博人的生物，他将完全感应不到任何回响。他们设想过这里也是有恺博星团存在的，为黑误联他们的思潮准备了很多后续方案。他们还设想了很多，但唯独没有设想到这样的情况，黑仍然联结着思潮，他仍能直接与蓝感应，仍能直接感受思潮中彭拜的信息，这在恺博的知识体系中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思潮中久违掀起了如此程度的动荡，从黑到整个实验场，从空间站到这颗科研星，从这个恒星系到整个恺博文明，一个疑问迅速传播：“如果思潮能跨越多元影响到另一个宇宙的恺博人，那祂到底源于哪里？是多元之上的未知领域？还是…”还是一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

恺博人已经无瑕多元之旅本身了，他们正全力开启第二宇宙，试图多次实验排除偶然。如此剧烈的集体思想波动自然会作用在思潮本身，祂仍替恺博星团做着最正确的决定，但又好像多了一些迷茫，毕竟，恺博人不知道，祂就不知道。

“我，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