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叶子,海
c之前没有这个概念,那次和热乎乎硬壳一起出征后捕获的人类的脑里,这类生物的形象才渐渐明晰起来。
木灵小而轻(比起人类),种类很多,很讨厌。
但跟前的生物显然不符合第一条定义。它们仅仅是触须,就赶得上c的脉络长。就人类的普遍认知而言,虫一般以植物为食……
c抖了抖胶质,像是有谁用粗糙的矿石顺着它的脉络捋了个直溜。它觉得自己的脑已经要被人类可怖的思想侵蚀了,不然它怎么会对友好的合作伙伴打哆嗦呢?
巨大虫子的口器摩擦出沙沙的响声,深色坚硬的材质映出c的荧光,如果用这种东西来研磨自己的胶质……
c回过神,忍住开始发散的思维,开始抽取那沙沙声所带来的信息。
沙沙声经过c的力场传递给祖,信息悬浮在脑子的集群中被无数的脑拆解分析。
“事成之后,地表归你,地底归我,咱们对半开。”
c大约只理解了一句话,它觉得对方应该是这个意思。
在c放空自己传输信息时,两个文明正在商讨如何处理另一个文明赖以生存的母星。
有着尖锐口器和长矛利剑一般的足的虫族提出了它们对那颗蓝色星球的占领和分配计划,而荧光闪闪的枝叶文明则认真评估着可行性和己方所得利益。
从大气到地心,交易和分配在c走神的时候就开始了。
部族为什么让我来与合作伙伴交流,这种发声端口的工作,随便谁都可以……毕竟很少有文明像人类一样深耕于施压威胁和虚张声势嘛,他们会在谈判桌前表演,把自己的筹码一一摆出来,谈判代表个体甚至也是重要的影响因素之一,但最后是为了自己那个小小的部落。
啊,c会知道这些,多亏了那颗人类的脑,作为祖的接收器和发声器,它想得有点多。
“c,你的脑里有很多没用的东西。”祖中负责分析的脑之一工作在工作完成后递出来一份信息。
“你不该在出发前看那个人类的脑的。”同伴口口冷静理智地指出了问题的根源。
c接收了信息,力场嘟嘟囔囔哼哼唧唧地振动,复述着祖的决策:“我们接受你们的建议,同时,需要整个地球的模型。我们需要详细的信息制定方案,所以尽可能详细。”说完,它有些后悔,如果对面的“虫”没有正确地理解信息,把它的振动理解为敌意和挑衅掀了桌子(地球说法),那首当其冲的不就是它这可怜弱小脆弱的个体,大虫子一咬合口器就能把它的胶质撕碎。
危险的虫子的神色平静而友好,令c松了口气。
c想,很多很多时间之后,人类把它当作藏品放进博物馆里吗,作为“见证历史的传输仪器”什么的?还是像那节车厢一样,“嘭!”地炸毁呢。
那之后部族的长老和执行官们挟住了它的脑,硬生生把它踊跃思维的滔滔流水拦进堤坝里,所以交流进行得很快。
对方很快递来一份地球的模型,并附上一份太虚对地表环境对一些要求。
模型几乎是地球的微缩复刻版,每一条沟壑每一道峰岭都清晰可见。
多么美丽的星球。c的脑中映射着那个散发着浅浅光芒地悬浮在半空的模型,发出一声来自灵魂的叹息。或浅或深的水组成海洋,高低起伏的山岳连绵成陆地,水系连通成繁复但活泼的图案,奔涌在泥土岩石之上,流淌在沙砾葳蕤之间;地球的磁场歌唱着,显出一份秩序规律的美。
c这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它的祖,它的文明,将降临在这样瑰丽多姿的星球上,将为无数个体开拓出一个新的家园。
即使是暴露在那样可怕的虫之下,c也觉得自己义不容辞。
“c,你在看什么?”口口喷着气流来到c的身边。
“我在看地球的模型。”
口口的脑也把地球模型传递进来,模型的信息熨烫着它的神经,让它泛起一种自脑到脉络的舒适。
“为什么,c?你不是建设者和设计师,你不参与模型的分析和方案构建。”
“我只是觉得它很好看。”c轻轻振动力场,想传递自己的情绪。
“没错,很好看,祖降临后,它会变得更加好看。”口口一边分出一些脑子去读取还未完成的地标改造方案,一边说。
“那蓝色,大片大片的,地球上的人类都喜欢这种蓝色,他们把眼睛就像海一样当成一种极高的褒奖。而且一般用于恋人之间。”c没有理会口口说的,接着抒发着自己的想法。
口口轻声笑起来,力场荡出一层一层的波儿,“你变得像人类一样,c。”
“人类喜欢蓝色吗?我想去看看‘海’,口口,我想看看蓝色。”c阖上视觉,缓缓地喷出气流。
“根据改造方案,海水的颜色估计会发生变化……”口口没有接着说下去。
它突然感到一股无言的悲伤,汹涌着,像是母星的风暴。
c可能看不到它想看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