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之钢

数据在母株中扩散，祂荫蔽下的木灵个体的脉络显现出一种微妙的振奋。

说实话，它们并不能确定与那些热乎乎东西达成的契约是否是正确且有利于母株的。

但目的确乎是达成了——扎根在那棵在太阳系角落里不起眼的星球上，这可多亏了那些热乎乎硬邦邦东西。

口口的视野中，完满的圆弧被分割成两半，一般是它习以为常的，崇敬着的祖，祂散发出莹莹润亮的浅绿色荧光，遮挡住深邃幽深的穹顶；一半是热乎乎东西搭建起的硬邦邦棱角分明的东西，它被祖的枝叶托举着，像是被根须举起的岩石，

留在母星的祖汇来了极为尖利的信号，来自一位建造者，“那些东西搭在祖优美的枝头上，简直就是亵渎！”那个信号逐渐变得激烈，甚至演变成咒骂，引起了其他脑的不满。

“别这么说，它们的东西真的很好用。而且多亏了这些东西，我们才能这么快扎根。”刚从空间站上飘下来的伙伴落在口口身旁，舒展开经脉，轻飘飘地反驳。

口口喷出气流，转向它的同伴，它感受到这个年轻的木灵的情绪正荡出一圈圈平稳舒缓的涟漪，显然它对热乎乎东西给的技术十分满意。

母星的祖很快传来了反馈的消息。

祂们赞成进一步合作。

同伴是出席契约签订仪式的木灵之一，它全程听完了热乎乎东西对它们技术的解读，并把图像和语音上传到祖，递给每一个守候在祖旁的木灵。它对热乎乎东西的技术的信任比口口更甚，“你的想法是什么，口口？”

“我不确定，”口口抽动了一下经脉，在祖提供的信息中搜索了一下，“呃……空间站，是不是可靠……”

“你担心它们会像母星的热气珊瑚一样喷开吗？哎呀哎呀……”

口口的力场有些变形，它回忆起那在须臾之间就将一位祖湮灭的可怖的热量，那次猝不及防的攻击作为所有木灵的创伤被封存在祖的信息流之间，与脑共存。木灵无法理解的能量的利用方式给它们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无论是人类的，还是空间站建造者的。但无论如何，将这柄曾落在部族身上的利剑执于手中是每一个木灵个体的期盼。

“我们希望得到一些技术。不用很多，但要够用。”口口被委以重任，代表部族悬浮在依铎个体前。它知道部族中有些对空间站的怀疑情绪，不满它破坏了美也好，担忧它出问题也罢（比如它自己），都无法阻挡部族的决心。

气流在它的胶质附近流转升腾，不少沾染上了依铎个体的热，那让它有些反感。

和有严格分工且高效的依铎相比，木灵的个体看上去漂亮脆弱，即便有着其他种族不甚了解的力场也缺乏有力的攻击或者自卫手段。这是祖之间的共识，也是这次交流的原因之一。

“我们相信你们的话，也希望进一步合作，”口口努力传达着自己的意思，“在适应和改造方面，你们显然更有经验，更有效率，也更……”它顿了顿，木灵的词库里还没有类似“工业化”这种词。

在它组织好词汇，搅动力场之前，热乎乎的依铎个体率先震动起来，“我方拟定的计划是，我们提供一些基础的东西，毕竟这个领域对贵方来说比较陌生；其次，我方会提供一个一个比较完整的能够自行运转的系统，”它顿了顿，“您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当然。”口口很快地应答着，同时把它所见所闻刻录下来，递交给祖，交由木灵们查看。

“啊哈，那么我们会草拟一份相关技术的清单，附带上说明……”依铎个体的肢体末端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口口能从视觉上感知它愉悦的心情，尽管口口不知道为什么。

“不需要那些。”口口接收了祖的消息。

“我们不希望改变祖周围现有的环境。”它轻轻振动自己的胶质，“我们认为现有的环境和规则才是最有利于部族本身的。”

嗯……热乎乎的东西现在看上去不那么愉悦了。

“祖传来了一份数据，关于我们需要的东西。”

力场和光晕交错，光芒开始像烟雾一样自动聚拢调整，凝结成三个球形模型——木灵无法演示传统一样上的三视图，那与它们的视野相悖。

保留着脉搏般搏动的坚硬外壳贴在演示木灵碧绿的胶质上，随着木灵的运动改变着自己的形态，简直如同这莹莹发亮的生物的皮肤和骨骼。如果一个人类站在这里，他会联想起随着姑娘的动作荡开的长发。

柔顺又坚韧。

“这是我们的设想。”隐藏在光影后的木灵继续阐述着部族的意见，它只是符合所谓“会面”模式下的一个发声端口。

依铎个体显然对口口的演示颇感兴趣：“贵方的设计很有意思，演示模型是否可以保留，毕竟我们的技术人员需要一些直观的参考，后续进度我们会保证反馈的时效性，当然也希望贵方的供给也能保证及时。”

“演示模型，我们很抱歉。”

“啊，我理解理解，技术要保密很正常……”

“我们并不理解相关原理，因此不能将它复刻。”对于木灵来说，使用力场就像人类的思考能力一样与生俱来，但它们并不明晰这能力背后的运行方式，仍停留以大量实践和经验进行新功能拓展的阶段。

“这是我们要求的第二项。”

口口的脉络里闪烁出比之前更靓丽的光芒，现在的它显然不再是一个没有感情和情绪的发声端口。

“我们希望借助你们的知识和研究方式，探索自身的能力，被你们称作力场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