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

 当我看见一艘艘巨大的“方舟”运输飞行器驶向“伊达尔”星系前线时，我明白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彰显帝国实力的伟大战争。

  但我疑惑的是，战争神甫遵循神意，让战士团放弃由弱到强消灭文明的原计划，转而攻击与我们不相上下的“伊达尔”文明，究竟有何用意？当然，对神意的质疑就是一种亵渎，这个念头只在我的意识中存留了片刻。

  “方舟”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深邃宇宙，紫红色的曼德母星所在星系像被压缩似的那么渺小，我又看向第十三中队的队员们——新兵在小声聊天，老兵则死一般安静地站着。

  “布里皮斯，这场战役结束后我们去向神甫申请去星球上工作吧。”

和我一样同属“先锋级”的老兵威肯宁不像别的老兵一样沉默，他总是如同灵活的玛斯一样，在教义和自我之间来回徘徊。

“又能去干什么？神意让我参军，指挥我作战，我的此生已与神的意志合而为一，不再有悲喜，不再有欲望。”

说这话时，我左右手握拳交叉在胸前摆出一个“X”状，这是标准的奉献仪式。

随后，我和威肯宁都没有说话，方舟的“嗡嗡”声越来越大，我们都清楚，它在减速，航海神甫声调很高地宣告在旷达的空间里回荡：“在神的指引下，我们到达了伊达尔，愿诸神庇佑，领导我们的航向！”

也许是对刚才戛然而止的对话的缺失感，我想起在神圣士官学院上学时一名神甫曾说过：凡事都有一个答案。

“我大概就去学院教战斗课程。”

威肯宁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咱俩挺志同道合的，只不过我们教出来的士兵今后会在战场上相见吧。”

我这时明白了威肯宁也想去神圣士官学院，但细细琢磨，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体内升腾，随着沉重的一声，方舟穿过被战舰开辟的星球通道，迷茫与献身的矛盾心理冉冉升起……

（二）十三威克

战争神甫站在方舟内的高台上，对战士团作着战前动员，往往这个时候，我会去观察别人的眼睛——眼神透彻的是新兵，而混沌的是像我一样的老兵。

但这次我没有。

战前动员的措辞我已倒背如流，可在一瞬间，当我听到“威克”这个词时，浮现在脑海中的不是厄尔威克，也不是神的教诲，而是一个通用的价值——13威克

在母星曼德所在星系的边缘星球“黛斯勒”出生或生活过的人都知道13威克的含义，那是伪造一次基因类型的价格。当然，自从25年前老救赎神官哈珀被巡礼者用重锤杀死后，13微克就没了任何价值。40年前在各个星球骑士团的护卫下，活圣人亲自降临到厄尔维威克的领土上颁布《大战争法》，其中大部分内容与已废除的《百年战争法》没有差别，只是提到依照神意，对参加战士团的公民实行严格基因审查机制

也正是这一条法令，让黛斯勒星球的公民陷入绝望

在帝国政府控制一切生产的时代，加入战团是边缘星球出生者的唯一出路，既没有优秀的基因成为神甫，也拿不到官方颁发的牧师许可。我们常常用精神胜利法以为再差也比航海奴工们优越，但实际上，神意就像一把标尺给所有厄尔威克人定制了一套囚服，现在的新兵越来越狂热，也许是克隆人的缘故，至于老一辈，或许只是想活下去这么简单。

我的父亲死于资源星球的矿难，哥哥接替他操作奉献者，如今轮到我去参加战团了，可偏偏在这时，神用基因限令将无数人拒之门外。

救赎神官哈珀是在这时候踉跄着走来的。

在黛斯勒人心中，他才是真正的神甫。

中央超级银行不能有效制止地下黑市，所以当我们有了13威克后，哈勃就会将有意参军者汇集起来，在一架破旧的贰号机驾驶舱里，利用中央银行的漏洞伪造基因证明。13微克本身的价值，只能在黑市买三块照明矿石，而此时却能让很多公民远离饥饿，生存下去。

哈珀在录入手掌信息时，总会将棕色的神官手套摘下，露出和我们一样的手——他从不隔着手套与我们接触。有人传出他是骑士团中被降级的人，我看向他那穿防辐射披风的背影，对此深信不疑

黛斯勒被巡礼者杀死的那天早上，我被正式选入“曝光”中队，很难想象。在蒸汽重锤的高温轰击下，哈勃只残留了几块骨头和一截披风，但教律却完好无损，因为神圣的东西总被做得坚不可摧，就像很多黛斯勒人的价值观念一样，13威克的分量远远大于一本教律。

当然，现在的13威克连半块照明矿石都买不了了，祭礼神父把东西都“支援”给了了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