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社会

“我和他们谈好了，先走一步。”老A脑海里浮现来自好兄弟的这条消息时，他还在戴森球上面拧螺丝。

“他妈的混蛋！”老A发出的能量波一下没有控制好，把旁边的工友吓了一跳。主管转眼间就闪到了老A的脸上：“想干马上给我滚蛋！”主管的能量场散发着红色的波动，显然是动了怒。

“抱歉，抱歉，一点私事。我马上干完我的任务。”老A的能量场发散着蓝色的光，整个体态也缩到了最小。

主管看了看远处斑驳的戴森球，也收起了刚刚的暴脾气：“大家看这里。”主管发出的信息随着能量场传到了每个在球上工作的维修工那里。“要不了多久，公司也会放弃我们这个球了。”主管的能量场带着一丝哀伤，“想当年这个球可是整个星系最大的能量采集场，现在恒星寿命马上就要到尽头了，大家抓紧最后的时间，挣够意识留存的钱吧。”

恒星衰弱的迹象其实早在数十个世纪前就已经被科学家发现了，但是当时戴森球技术刚开放完全，主体建设也刚刚完成，没人想听那些专家的劝说。“能源造就美好”是当时最大能源公司的口号。所有的人都忙着享乐，连老A这种底层工人，一年也能省出一次星球旅行的钱。没人在意所谓的能源节省，那个时候的飞船主打一个“力大砖飞”和奢华，一次航行所需的能量够当时所有人口吃上二十年。但是谁关心那低廉的能源呢，能源公司靠着大量输出，单是毛利润也能赚取大量的钱财来发给下面的员工。奢靡的生活下，哪怕是北们也能激起作为生物最原始的欲望。快速的人口扩张也并没能给政府敲响警钟，大量民用殖民飞船被建造出来，在绝对的能源富裕情况下，移民星球成为了一种新的潮流。富人们占据了几大距离恒星较近的星球，在上面搭建自己的豪宅，停靠自己的私人飞船。政府也斥巨资改造了几个星球作为新的殖民地。房屋的容积率低，能量供应足够，仿佛美好的田园时代就要到来。

那个时候真是好日子啊……老A狠狠用气动钻固定好自己区域的最后一个螺丝，但是这种标准气动钻也并不会因为牠狠命地按而变得高功率，螺丝还是慢慢地滑进孔位里面。老A走下自己的工作船，在主管那里打了卡准备下班离开。

“老A啊，你明天不用来了。”主管能量场似乎带着一丝歉意。

“但是——”老A犹豫了一下，也不再争辩。牠知道，明天不光是自己，他的所有工友包括主管都不会再来上班了，公司放弃这个球的时间提前了。

老A看了一眼自己的存款，离着攒够意识留存的钱还差得远，本以为会有一股子绝望击溃自己的老A此刻却是无比的冷静。“老A，我失业了，这刚建的戴森球怎么公司也不要了？”老A感受到好哥们发来的裹挟着悲伤和不解的信息，他知道，要变天了。自己这样的底层角色，怕是活不过今年。

早些年就已经流传开一些传言了，那个时候老A还没有什么感觉。当时的工资虽然已经比最开始低了不少，但是仍然够他过上相对舒适的生活。当时有小道消息说公司的能源已经供应不了那么多的人口了，但是当时政府正在开发一颗新的移民行星。大家都忙着规划那自己的美好未来，没人在乎这些危言耸听的言论。

老A正出神，不自觉就来到了自己常来的小店，店里面充斥着一片悲痛的气息，大家的能量场都散发着蓝白的冷色。老A找了一个空位，点了一份饮料，打算继续神游一会。

守望者们的经验是可以继承的，这是所有守望者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因为他们的寿命近乎无限长，很少有人会这样作贱自己。但是之前科学家们开发了全新的技术，可以把意识上传到网络里。但意识一旦上传，你的身体就会被拿来和那些上层人士结合，你的经历和经验就会成为他们的一部分，你会修手机，操作飞船拧螺丝，他们在和你完全结合之后会直接获得你的一切。没错，一切，包括你的痛苦往事和不好的回忆，他们也会感同身受。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并没有太多达官贵人愿意用这种方式获取技能的原因——他们不愿意去感受那些下贱身体里面的低贱的回忆。然而现在不同了，技术已经可以支持选择性的继承，这种方式成了最快获取技能的方法。理论上，你不需要任何实践经验，只需要融合对应的经历，你就能成为那个行业的佼佼者。

在经济衰退之后，政府决定痛定思痛，向着更远的星球进发，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承受如此多的人口迁移。政府决定将意识留存合法化，只有C评级以上技能的持有者是拥有足够“信息点”来换取享受意识留存服务资格的，如果你拥有的技能不到C评级的话，那对不起，得加钱。

显然，老A拧螺丝的技能并不够格，这种机械的技术过于陈旧和愚蠢，在新出台的技能评定规范上仅仅有着F的等级，甚至不如一些高级轿车的驾驶经验来的多。老A只能靠自己的工作攒钱来争取意识留存的机会。

但是现在这个机会已经没了。

老A叹了一口气，能量场也像周围的人一样，发出淡淡的冷光。

之前老A收到的消息，来自于他的好朋友老B。老B是戴森球高级工程师，有着丰富的能量方面的专业知识，并且是和老A一起奋斗过前线的人，当时政府对他的知识评级来到了罕有的B。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介凡人，没有优异的背景和政府工作的经历，牠也不会是留下的那个，只能是被融合的那部分。起初老B死活也不同意这个建议，他甚至想过要不要体面的自杀，死在恒星表面，死在牠奋斗了一生的戴森球前。但是漫长的岁月增加了不少守望者对死亡的恐惧，最后牠仍是妥协了，将自己的意识上传，然后和某个所谓“上层”的个体融合。

老A正想着自己的好友，突然对面空位上被占住了。“老A，这是你朋友叫我给你的。”来者拿出一张金属券，老A认出那是意识留存的券。

“这是B哥给你的，牠最后凭着和你一起实习的经历把自己经验等级评分争取到了B+，换到了两张。“

老A一整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牠刚刚和B一起到戴森球上面的日子。那时的B有着远大的理想，只和A一起工作20标准年便转走了。后面他们关系却一直没有断过，经常一起在老A现在坐这家的店内聊天。

那个时候，B就已经对能源的供给不足问题表现出了担忧，由于守望者过久的寿命，再这样无节制地挥霍，只会导致附近所有恒星都将无法利用，他们对应的行星也将变得无法生存。可A哪里听得懂这些东西。牠只想和B聊自己今天又做了什么，拧了哪些螺丝。B从来不强求A听牠的，A讲的鸡毛蒜皮他也总能听的津津有味。

“那个，你知道吗？”来者的能量场闪了闪：”我就是和B融合的那个人。”老A愣住了，能量场从淡蓝变成了纯白。“B哥是我的恩师，牠教给了我很多理论的知识，但是牠经常抱怨说，有的时候实践出真知才是对的。”来者自顾自地说着。“其实老师的能力值评定下来，以他拥有的‘信息点’数量，是可以留下的，但是牠却选择换两张意识留存票。“ 来者的能量场微微颤动，但是却没有流露出悲伤的蓝色。

“对不起——”老A试图说些什么。

“您别说了，按理来说您也是我的老师。”来者的情绪愈发稳定下来：“老师经常给我将你们的故事，现在我仿佛亲生经历了一遍。”

老A惊讶地说不出话，隔了好久才缓缓发问：“那意味着，你没有删掉那些不重要的部分？”

来者的能量场变成了金色，仿佛轻笑一般：“老师的经历没有多余的，我相信这一点，所以我也相信老师的决定是对的。”

老A听的出神，等他缓过来，面前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桌上的那张金属券证明刚刚不是他的臆想。

“计算机里面见吧，老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