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的落幕
诸神的落幕
黄昏
“嗨，维克，要去教会学校后面钓河兽吗？”额头上戴着厚厚的护目镜的斯利普趴在墙头问我，“别去看什么《反抗者传》了，被巡礼者发现就是一周的禁闭忏悔。”
“还记得胜利展馆里面的那副骨架吗？”我合上书说。
“哪个？那里的骨架展品那么多。”
“就是那个胸口被破甲锥刺穿的那个，他生前一定是一个非常厉害抵抗武士。”我抬头看着他说到，此时恒星的光辉还没被夜幕所掩盖，“最近发布的资源限令听说了吗？”
“嗯，非教堂和政府部门每晚用电不得超过3小时。最重要的是，我听说拯救者飞船已经在A6区降落，这颗星球快要被遗弃了。”
“你听谁说的？”我拿起钓竿关上能源总闸问。
“街口的威肯宁。”
“那个疯子，你最好离他远一点，除非你不想巡礼者和牧师隔三差五来你家查能源表。”我说，推开院子后门和他并肩出去。
“但是他对我们很好。”斯利普说。走过街口还往那看了一眼。
上了蒸气悬浮列车，用手腕上的镯子登记信息后找个位置坐下，现在就等列车到站。大街上满是如蚂蚁一般勤勤恳恳的人，除了偶尔出现的带面甲的巡礼者和督察外。车上，斯利普拉着我对我炫耀他的那个护目镜，他可是十分爱惜他的护目镜，打算死后也要带着这个护目镜。
很快，就到了教会学校，顺着院墙往外走，登上山就是要钓河兽的地方，然而这里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我们这教会学校的雌性同学，丽芙。
“嗨。”简单地打个招呼后，我们这她旁边坐下。
“过两年年我们就毕业了，你们想好做什么了吗？”丽芙冷不丁的问。
“没有想好。”斯利普说，“你呢，维克。”
“我想做一个高级的技工，就像我父亲一样。”
“轰！”忽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我们头上飞过，它全身由装甲组装四周还有许多管道垂下来，半球形的体积下方喷着蓝色的火焰。
就在我们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时候，一队带着防护面甲穿着防弹服，拿着熔断枪的士兵围住我们。
“举起手公民们！”士兵们喊到。
“别开枪，我们只是在这钓河兽，才来没多久！”斯利普慌忙说。
领头的士官示意两个士兵上去来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后向长官点头示意。
“你们可以走了，现在这里属于军事戒严区了！”领头的长官说。
“知道了，谢谢长官。”我们说，急忙收拾东西，飞快地下山。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斯利普坐在蒸气车上问我。
“奉献者。”丽芙抢着说。
“奉献者？”
“帝国通过它来获取资源，是一种高效率的机器。”我接着说。
“好吧。”斯利普揉揉脸，“忘记今天的不开心吧。”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巡礼者过来，我们还是过着上课，回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值得一提的是，丽芙向我表露了心迹，成为我的女友。就这样，我认为日子就这样的时候，一条条教令改变了这颗星球上所有人的生活。
“我们家只有一个上船的名额。”我的父母坐在饭桌前对我说。这是因为我们这一区资源匮乏，不得不转移，但是穿行梭的名额有限，每家只有一两个名额，下等公民和劣等基因的甚至没有资格上船。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叹气，原本湛蓝的天空最近被黄沙取代，教会学校后面的湖已经不能称之为湖了，那已经完全干涸了。蒸气机车已经停运，无论去哪都是步行。每家每户都被用水用电管控。我想了想，这一切好像都是在奉献者来到我们这里之后才改变的。
“维克，我与你母亲都老了，上船的资格就留给你，我们俩就留下来看家。你与丽芙在船上也能够组成新的家庭。”
“可是你们…”
“听着，孩子，我们俩已经老了，对于帝国来说没有什么用了，而且我们俩舍不得这栋打拼了一辈子的老房子，所以听我们的话，乖乖在几个月后上船好吗？别担心……”
“帮帮帮！”父亲要说的话被除暴的敲门声打断了。“开门，巡礼者搜查！”
“怎么回事？”我前去打开门，一开门就被枪指着，一群带着面甲的军人夹杂着风沙鱼贯而入将我们一家控制，然后便是仔细的搜查，见其他人从楼上出来一无所获后，领头的士官向我们示意。
“对不起，各位高等公民，接到情报，这里有违反教令的袭击者出现，我们例行检查，请最近几天不要出门。”
“哪条教令，又有新的教令出来吗？”我父亲问。
“优质基因保护令，以及生殖令。”士官临走前说。
“生殖令又是什么？这些奇怪的教令越来越多了。”父亲嘀咕，他没有记起来这条教令。
“为了节约资源，限制生育人口和结婚率。优质基因保护令，通俗来讲就是禁止自由结婚来防止优质基因被破坏。威肯宁跟我们说过，这几条教令代表着女性只会沦为生殖机器。”我飞快地说，“不行 我得去找丽芙！”
这两条教令的颁布可是阻断了我未来的幸福生活。披着风衣，带上防沙面罩，我冲出家门。
在走到街口时，我发现威肯宁家破破烂烂，似乎发生过一场战斗。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找到丽芙，跟她说明情况。过来街口，我看见斯利普从丽芙家的方向走过来。
“嗨，斯利普，你去找过丽芙吗？”我拉住他。
“没有，我刚从教院出来，因为威肯宁的事。”
“威肯宁？”
“你别管了，知道的越多对你没有好处，快去找丽芙吧，而且我已经得到了上穿行梭的名额，看看以后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好。”说完，我便去寻找丽芙，到了丽芙家，打听完才知道丽芙出去了。会去哪？我想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现在已经可以让人过去了——教会学校的后山。
当我走到那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丽芙一个人望着干涸的湖面发呆。
“丽芙，亲爱的！”我喊她，生怕她想不开。
她转头看见我，露出苍白的微笑，说，
“维克。”
“嗯？”
“我们结婚吧。我不想在冰冷的神选馆中诞下后代。”
“好。”
黄昏下，我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伴着恒星落下。
夜幕
因为在登上穿行梭之前我与丽芙结婚并且诞下后代，违法了教会的禁令，所以我们一家被发配到劣等的运输梭上。
因为工作与分配原因，我这一家人勉强够温饱，尽管我是高等维修工，但时不时需要我去贡献自己的优质细胞来补贴家用。还好斯利普这个单身贵族也主动申请来到我在的这艘穿行梭，时不时带点好的东西来照顾我们家，缓解了我的压力，不然我估计得猝死在岗位上。
“维克，上工去了。”斯利普敲了敲我家的房门说，还是带着以前那个护目镜，那个护目镜油光可鉴，看起来保养很好。
我辞别丽芙和我的孩子霍普，拿上工具箱出门。今天我和斯利普的工作是到穿行梭的动力推进室对推进器进行保养。
一路上斯利普叽叽喳喳对我炫耀单身的好处，走廊上的下等公民见到我俩也自觉地让路，得益于我俩的优等基因，这艘穿行梭上的巡礼者和祭礼神甫没有过多为难我们，但是总觉得他们留恋于我俩以及我孩子的目光很多。
来到推进室，更换了工作服，我俩和其他高等维修工交接，开始对关闭了的推进器进行日常维护。约莫过了半小时，斯利普那边发生爆炸。
“怎么回事？！”我跑过去，拿起口袋中的胶带缠绕他的大腿，至于小腿，则不知道被炸到哪去了，“挺住，伙计，挺住！”我按响警报器大声呼喊着他，生怕他永远睡去。
杂乱的脚步传来，是巡礼者们。
“有没有牧师！”我喊到。
“快把他送到医疗大厅去！”有个巡礼者说。
没找到担架，我背着他望医疗大厅跑去。
“他怎么伤得这么重？！”牧师说，“需要用到生命修复舱，这需要向上面请示和家属同意。”
“他没有家属，我是他的好友，我同意！”我喊到，现在为了救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之后连饭都吃不饱。
“请在此等待，我去请示一下。”牧师看了我一眼说到。我就在这呆呆地等着，很快，丽芙也来了。
“诸神在上，斯利普怎么了？”丽芙问我，眼中满是担忧。
“诸神在上，会好起来的，牧师已经去请示神甫大人了。”我回答，不到十分钟，升降梯上下来一队带着白色面罩的牧师，他们推着一个密闭的金属棺椁。在我们的注目下，确认斯利普作为优质基因，高等维修工的信息，然后将斯利普转移到那个金属棺椁里面。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他会好起来的。”领头的牧师说。
我安慰着丽芙，陪她回到住所。在住所门口，我看见我的孩子霍普，在和一位穿着棕色防辐射披风，腰间挂着一本厚厚的教律的男人交谈。
“诸神在上，请问你是？”我拉过霍普，警戒地看着那个男人。
“诸神在上，我是一名救赎神官，我名阿兹卡尔。”说着，他拿起那本金属封面的教律，打开给我们展示他的名字，“我航行至此，发现你们的孩子对于教律有着独特的理解，我希望我能带他进律教所里进修。”
“等等，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甚至还没从学校毕业。”我说道，希望能够打消他的念头。
“不，他在神学上有独特的天赋！”阿兹卡尔狂热地说，“培养得好的话，未必不能成为一名神甫，或者救赎神官。”
“不，我离不开我的孩子！”丽芙疯狂地说，将霍普护在身后，这时候的争吵已经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
“那样吗？”他的眼睛严肃起来，“高等维修工，维克。现在我以神的名义，招收你的孩子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不可抵抗，否则就是违背神的旨意！”
“怎么回事？”负责这一片区的巡礼者汉斯走过来，看见了阿兹卡尔的装饰后行了个礼，听完缘由后转过来安慰我们夫妻俩。
“维克，对孩子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别把事情闹大，否则上面会怪罪下来，大家谁也不好，知道吗？”汉斯对我说。
“可是…”丽芙想说话，自从生下孩子后，她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家庭里面，孩子就是她的全部，虽然这已经违背帝国的教律。
“没什么可是的，要是教会的那些牧师来了，你们俩会被判处渎神之名，流放到太空中。往好处想想，你们的孩子会受到重视，未来你们的基因会被传承下去。”汉斯劝说我们。
“父亲，让我去吧。”霍普拉着我的手说，“我不去的话，你和母亲会有麻烦的，我不想变成没有家的孩子。”显然他刚刚听到了汉斯的话。
“不，霍普，不！”丽芙拉着霍普的手。
思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阿兹卡尔发现我已经动摇了，说：“相信我，他会得到好的教育和优质的资源，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而且你们身上的那些罪名我可以争取为你们免去。”
“对呀，维克，为你的孩子考虑考虑。”
“真是幸运。”
………
附近的人小声说。
“你保证，以诸神之名。”我强压着慌张看着他。
“我，阿兹卡尔，一名救赎神官，以诸神之名发誓，我会确保你的孩子霍普，在以后得到比这好的教育与资源。如若违背，神罚之！”阿兹卡尔将手放在那本书上郑重地说。
我松了口气，看着哭泣着抱着霍普的丽芙，我蹲下去，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神官已经保证了，相信孩子，他已经不小了。”同时将霍普从中拉出来。
“是啊，相信我母亲。”霍普说。
“可是，可是…”丽芙泣不成声。
看着她的模样，霍普有些动摇。救赎神官看到这，上前，带着手套的手掌摸在丽芙的头上，嘴中轻轻念着关于祷告的语言。过了片刻，丽芙安静下来，静静地睡去。
“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阿兹卡尔说。
“没事的神官先生。”汉斯也赔笑着说。
“那，我的孩子需不需要带什么东西过去了，比如衣服之类的？”
“不用，那里什么都有。”阿兹卡尔说，“你们只需要每周为他祝福就好了。相信他，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
就这样，这样救赎神官拉着我的孩子走了。
汉斯也开始驱散围观的人，最后走之前看了一眼我怀中的丽芙，拍了拍我的肩。
在霍普离开之后，丽芙开始变得奇怪，常常一个人坐在家里面发呆，自言自语，好像霍普还在一样。我给她找了一份工作也无济于事。来看过的牧师说，她已经陷在回忆里面走不出来了，由于穿行梭上药物的宝贵，无法分配给她治疗的药物，建议我送她去安乐教堂，为她举行献祭仪式，以免浪费过多的资源。
我拒绝了牧师的建议，在我看来，她早晚会好起来的，知道有一天我在上班的时候，汉斯慌慌张张跑过来对我说，丽芙打开外舱运输门，将她和几个巡礼者一起送去了外太空，我才明白，她的病情并不想我想的那样简单。
随之而来的便是盘问和监禁，但因为阿兹卡尔的缘故，他们没有过多为难我，只是给我进行了一两个月的开导。
自从丽芙死后，我就一直重复着机械的工作，直到我再次看见斯利普时，他站在穿行梭里的运输梭前和其余的神官交谈，表情冷漠，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没心没肺，无忧无虑，有的只是陌生人的疏远。穿神官的衣服，头上带着白色的帽子，原本最喜欢的护目镜也没戴在头上。
“兄弟，你…”我冲到他面前停下来，看着他冰冷如尸体般的眼神，我在问自己是否认错了人，但在这艘穿行梭上生活了那么久，我从没见过和他很像的人。没等他回答，我就被俩个巡礼者摁在地上。
他皱了皱眉头，一挥手，那两个巡礼者将我拖下去，正准备处决我时，那头传来了声音。
“放他回去吧，神原谅了他。”
我抬头，看着他转过身，走向运输梭中。不久后，我从巡礼者处收到了一个盒子，里面用丝绸包裹着一个护目镜，那是斯利普的，我这辈子不可能认错。可有用什么用？丽芙死了，我的孩子也被带走，就连挚友也离我而去。
至高的神啊，你真的听到我的祈祷吗？
天花板上亮着灯，可却又那么黑暗。
曙光
接下来的几十年，我一直浑浑噩噩的渡过，我的挚友、妻子、孩子都相继离我而去。直到某天，飞船上重复播报的消息才引起我的注意。
“各位厄尔威克公民，我们将在一周后到达资源星926，穿行梭即将停止自转，请确保您的物品已经固定好。我们即将经过资源星926的恒星，请不要打开窗户………。”
我烦闷地关闭广播，将窗户拉开一点，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射在我的机械义眼上。真好，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近距离看见恒星的光辉。
几天后，穿行梭降落在一片戒严的军事管理区，周围的机器在怒吼中无情地掠夺着大地的资源与生机。
我颤颤巍巍地走下穿行梭，迫不及待地摘下供氧罩，大口着呼吸着，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停下公民！停下你的行为，否则你会死的！”带着面甲的巡礼者过来阻止我，粗暴地给我带上面罩，并将我拉到一边的车上。
当我回过神时，列车已经出发了，带着夜幕穿梭在不知名的树木中。
“赞美诸神，你们就在下一区下车，为诸神探查周围的环境。”尉官带着几个巡礼者走进来，看着如羔羊般蜷缩在一起的我们说到。
不一会儿，列车停靠，我们这群老人被推下车，战士们荷枪实弹在我们背后监督。我背着探查仪随着同伴们向高处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到达山顶，山顶是一片广阔的湖面。
这时曙光破晓，我看见恒星的光芒破开夜幕从群山间降临，这时候人群开始慌乱，似乎有什么东西向我飞过来，带着曙光一起穿透了我的身体。
在闭上眼之前，我看见了他们的装饰，有我们的士官，战士，维修工，也有长相也我们不同的人。他们披着黎明，怒吼着冲向运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