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之人
职位被一降再降,我知道老板什么意思。
这年头辞退得少,主动离职的多;都是满腔热血的有志青年现在却在干着无意义的劳作,拿着最低的工资。
“李总,要不我走吧,我自己去跟老板说。”
他点点头算是在赞扬我是个明白人。“刘啊,”他说,“你要知道,这个疫情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国内国外经济都不景气,尤其咱们这个行业,上一年度投出去的钱基本全都打了水漂。隔壁公司裁员都过半了,李哥是看你一路跟着公司不容易。”
我相信他,人活着都不容易。于是我交完辞呈就走了。
今天收到了一封奇怪的邮件,内容不知所云:
SWW5213786595:欢迎报名。
来自邮箱fanscifi@fanscifi.com,可能是垃圾邮件,但没有任何链接,奇怪。
2021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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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跟家里人大闹一场,放弃了考研,干了这行跟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行当;就是为了一个梦想,梦想着有朝一日光宗耀祖、富可敌国,可是到现在依然是身无分文穷困潦倒,想要的人脉看到底只是酒肉朋友,想学的经验全是些歪风邪气。
兄弟说,幼稚。朋友说,加油。女友说了声对不起。于是他们就都走了
我已经不在乎自己喜欢什么事业了,于是找了份小期刊的编辑工作暂时勉强过活。期刊叫《群星之巅》,整个公司没几个科幻迷,但干的却是科幻行业文媒;这个行当也是倒霉,听说疫情前正值大爆发的阶段,结果疫情一来就给了当头一棒。我的工作是采编,出去采访一些科幻产业相关企业。
说是科幻相关企业,但只要是跟科幻沾点边的我们都会去采访,大部分是做游戏的,虽然他们主要做仙侠玄幻,只是出了一个看起来比较科幻的角色,装备了一套用墨家机关术打造的外骨骼。谁在乎呢,我们也会将其标为“科幻相关”并把他们全年度的营收数据计入“科幻产业产值”,而那些真正做科幻的“小作坊”只有交了“门票”才能出现在每期杂志的小角落里,更多一门心思做科幻的“路边摊”团队根本没资本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有时候“路边摊”的科幻产品确实很好,但我不会浪费时间去写什么采访稿,写了也不会真的上刊,因为这样做会导致我们自身的爆光资源贬值,我在投行里干了这么多年很明白这个道理。
母亲最近给我打电话说:“孩子,你要好好活呀。”已经不是像小学的当官发财的要求,也不是中学找个好工作取个好媳妇这种要求。而是活着,活下去。所以我也不在乎我的行为和言论是否对得起良心。
今天又收到了一封邮件,跟去年的那封一样奇怪:
SWW5213786595:不可以再缺席了呦!
而且恰好过了一年的时间,是谁拿我的邮箱报名了什么奇怪的活动吗?
2022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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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吃了隔了三天的外卖坏了肚子,月初就将大半生活费拿去看了医生。所以这周我又换了一间更便宜的房子,这一次我发现两平米的空间也可以是个家。
昨天晚上去给旧房东还钥匙,嘴里还大口嚼着一块汉堡。抬头忽然看见原先单元门口站着一个女生,因为最近天气渐冷,尤其是晚上,靠快速走路取暖的我看到她的短裙的时候我浑身一哆嗦。一方面是因为是因为反常的天气,她竟在如此寒冷的夜晚穿着短裙;另一方面因为她的衣着外貌格外形似安妮——我的前女友。
她就那样静静站着,低头看着手机;身材高挑消瘦,微卷的长发。她侧面的刘海遮住了我的视线,走近时我却不敢仔细观察,余光扫过确实很漂亮,但并不是安妮;旧房东将那几张押金递到我手里时我还在想她一定很冷吧。
我把三百块钱塞进外套兜里,想着今晚能给自己加个三明治的晚餐就很开心。
出了单元门我再向那个位置望去,她的肩上多了一件厚厚的过膝棉袄,轻踮着脚尖得跟面前的男生笑着说话。
就这么一瞬间,突然这一瞬间,我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我在意的每个人都能得到最好的结局,姐姐这个时候应该给爸妈添了过冬的衣物吧,黑子应该已经跟女友结婚了吧。还有离开我的她,一定得到她想要的幸福了吧。
又来!还是那种邮件:
SWW5213786595:喂喂!已经快过半了!我要生气了!
我打开回复邮件的界面,想了半天还是给关上了。无聊的恶作剧。
2022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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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大会其实没什么意思,像我这种采编最关注的时每年这天的晚上,许多以往只能在写字楼里约见的行业精英都会聚在街头某家烧烤店里。
我到的有些晚了,便选了角落里的单人小桌坐下。身后是两个生面孔围坐在一桌,吃着吱吱作响的肉串;一个戴着鸭舌帽,另一个穿着黄T恤。
鸭舌帽:“诶?曾经的“FAN科幻”怎么现在没动静了?”
很好,是我下一个要采访的古老机构。按理说我们是不会采访小团队的。但最近杂志出了“星际遗迹”栏目,专门探访一些已经解散了的古老团队,分析他们的失败原因并以此作为对比宣扬行业头部机构一路拼搏至今的艰苦。对于资本来说,尸体也是有价值的。我撑着耳朵继续听下去。
黄T恤:“不知道,好几年没听说过他们了。”
鸭舌帽:“唉……估计是倒闭了吧……”
黄T恤:“估计是,他们早年过活就难,领头那个叫什么来着……”
鸭舌帽:“好像叫……冬子?”
黄T恤:“不对!强子!”
这时候串桌的过来了,是个光头,还是个生面孔。
光头:“冬子强子都是他,那个人叫赵冬强,FAN科幻十年前就没了。”
鸭舌帽:“怎么没的啊?我记得当时干得不错啊,还出过几期电子期刊呢?”
光头:“十年前在中国搞科幻那不是开玩笑吗?,《异星疆域》出版社那是在体制内才撑到今天,冬强自己搞的FAN科幻融资融了十年。根本没人投,疯了啊,投科幻。”
黄T恤:“后来呢?冬强现在干嘛去了?”
光头:“时间彼岸那家公司知道吧。”
鸭舌帽:“那不废话,当今产业巨头,圈子里这点资源全在他们手里,都搞成垄断了。诶?听说你在那实习?”
黄T恤:“嘿嘿,托关系进的,还不知道啥时候转正呢。聊到时间彼岸,难不成冬强也在那,不对啊,从来没听说过。”
光头:“晨曦、狼魂、苏荣、夏宇天,这几个人你总知道吧。”
黄T恤:“啊,我知道,都是时间彼岸开发部、宣传部、运营部的。怎么,跟冬强有关系。”
光头:“十年前,都是冬强的人。”
鸭舌帽:“嚯!好家伙!这是被挖了啊。”
光头:“也不能这么说,人嘛终归是要吃饭的。你看看这一桌桌的人,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跟异星疆域和时间彼岸搞好关系的。冬强靠着梦想把FAN科幻撑十年很不容易了,你想想,晨曦那几个人在大学就跟他搞科幻;毕业了,没钱,可以,省吃俭用继续搞科幻嘛;该找对象了,组织还没钱,可以,为了梦想晚点处对象没什么大不了。但最后总是要成家过日子的嘛,难不成老婆孩子跟你一起吃糠咽菜搞科幻?好不容易有时间彼岸这种搞品宣和资源整合做起来的,当然是投奔了。对得起梦想,对得起家人,大家好聚好散,FAN科幻就这样没了。”
黄T恤:“但怎么说,有点不厚道。”
光头:“害!不是他们自己走的,是冬强先解散的组织!”
鸭舌帽:“啊?撑了十年他甘心?”
光头:“谁知道呢,那个时候时间彼岸大肆招人,圈子里的老手都蠢蠢欲动,他手底下的人心估计已经乱了,虽然大家明面上没说,但日常运作的矛盾越来越大。再加上冬强那个时候刚离婚,压力可想而知,解散组织很正常。”
黄T恤:“他结过婚?”
光头:“嗯,前妻也是搞科幻的,但这个你知道的,梦想不能当饭吃。现实就是这样。”
鸭舌帽:“之后呢?冬强现在在干什么?中国科幻起来了,他没去时间彼端或异星疆域当个什么编辑的?”
光头:“没有。他开了个书店。在海港城,店里一本科幻书都没有。我去过一次,跟他吃过饭,没喝酒,完全变了个人。之前每次聊到科幻他两眼放光嘴停不下来,现在头发乱蓬蓬的,话很少。”
鸭舌帽:“唉,也是个可怜人。为什么不去现在那两家混口饭吃。”
光头:“他这个人啊,想法完全不一样,咱也不懂,但肯定不是彼岸和疆域那条路子。即使是去了,你说说,他这种人技能点比不过工具人,战略部署上跟指导路线还有差异。这种人,谁会要呢。”
三个人聊到这里便都接不下去了,在怀中咀嚼着那份未曾体会过的经历,并庆幸着自己并没有傻到为了什么热爱而献出人生。
我听着身后的这一切,在每场饭局里都会听说的遥远的故事,时而物是人非,时而人是物非,但都大同小异。然而这只是池塘的一角。时间彼岸公司的酒桌架在最里面的包厢,端着酒进去僵着笑脸出来的人络绎不绝;异星疆域出版社的酒桌架在二楼的雅阁,扯着西装夹着书的人上窜下跳。所有人都在庆祝着中国科幻元年,都在宣告这汪小小的池塘即将引来一场万众瞩目的海啸。
我坐了一会便晃回到青年旅馆,因为明天就要赶飞往海港城的飞机。躺在床上时又收到了那种邮件:
SWW5213786595:不准不看我的邮件!练习赛都不参加,明年的正式星战怎办!看来是非要Estelle亲自来找你!
她之前发的几封邮件我都没有看,为什么叫”她“?因为听语气是个小姑娘,这种邮件是什么新的10后非主流文学吗?
2022年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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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港城是个我十分厌恶的城市,我的大学时代便是在这座城市度过的,虽然这是一座三面环海、充满文艺气息的慢节奏城市,但这里有着一段我不愿再回忆起的感情。
本打算抓紧时间采访完赵冬强便可以匆匆离开,但听说安妮在附近开了家面馆,犹豫再三我终于还是打算去吃一碗面。
店面很简洁,几张木制座椅,门正对着海滩,咸咸的海风让所有食物都裹上了一层海鲜的味道。一轮弯月挂在空中,我迈了进去。她先是愣了两秒,转而继续低头擦拭桌面,淡淡说了句“坐吧”。
她的样子没怎么变,还留着大学时期的长马尾,只是皮肤淡黄了些。我们都没有说什么,不久她端上一碗清水面放在我面前,便走到门口的凳子上坐下望着海面上的那轮弯月。我缓缓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和当年蜗居在出租屋里尝到的味道一样。
“狗果然比人类懂得感恩。我昨天喂过它。”她看着门口一条摇着脏兮兮尾巴的流浪狗,叼着一根不知它从哪个垃圾桶翻找出的骨头来报恩。
我也抬头撇了一眼:“那是它的天性,它也无非是认为这么做能再获得一份免费的剩饭。”
“不要以己度人,”她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厌恶的表情:“世界本身是美好的,你明知道说这种负面的话会让别人感到厌烦。”
“哦?那他说的话倒是都中你的意喽?”
“因为他天生善待他人,善待一切。”每当提起他,她的脸上总会浮现出令我怀念的幸福感。
“天性?”
“天性。”
她端起剩饭转而倒入了垃圾桶。
“想看看它明天还会不会来?”我问道。
“快打烊了,你早些回吧。”她远远逗着那条狗,而它稍有迈进店门的举动便跺脚将它呵斥出去。
我盯着那条依然在门前满身污垢摇尾乞怜的狗,天性主导着它那简陋的思维,“它明天还会来的,收养它吧。”
转眼,那种厌恶感再次爬上她的侧脸。
我想告诉她我现在已经抛弃了理想,我想告诉她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穷了。但我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将五元钱压在筷子下离开了面馆,插肩而过时她好像说了句再见,又或者其实什么都没说,只是我在写下这句话时产生的臆想。
我在沙滩上缓缓踱步,这时候邮箱震了一下:
SWW5213786595:Estelle已经在路上了哦!安妮告诉我可能是跨存档传输导致链接失效,嗯……好吧!反正就快见面了……不对不对,对你来说应该还有好久好久,而且这段时间我也没办法再给你发消息了!啊啊啊啊!可恶的时差!
安妮?这是她的名字。是个很可爱也很大众的名字,也许是个与她同名的人,但依然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这次我点开回复界面,打下一句话:
你是谁?
发送。陪这个奇怪的小家伙聊聊也无妨。
2022年10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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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匾上写着“勿铭书店”,看来就是这家了。
赵冬强的书店坐落在离海很远的山脚下的乡镇里,虽然我曾经在滨海城待过四年,但也从未来过这里。
滨海城是工业时代的遗物,当工业潮过去后大部分资源和人口都迁往南方互联网产业发达的区域发展,这也是导致滨海城生活节奏如此之慢的原因。虽然近几年在开发旅游业,但劳动力流失的后患依然严重影响着它。就像这座小镇,即便是十一期间,街道上也鲜有行人,只有几个老人孤零零地坐在老旧院落的门口感受时间的流逝。
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正在死去的地方有什么开书店的必要,于是在我踏进书店前便在心里给赵冬强打上了“毫无商业头脑”的标签,并已经在盘算“赵冬强亲手书写FAN科幻商业败笔”的说辞。
“您好?”书店里乱糟糟的,很小,很黑。一眼望去看不见有人在的样子。
“您好。需要什么书。”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从最角落的一团黑暗中站起来,待他走上前几步我才借着外面的阳光看清他的样子。
除了高瘦,他还戴着一幅反着白光的圆框眼镜,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长款毛绒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白色T恤,裤子也十分宽大。他这一身行头估计身材如何变化都不必更换,让我一眼认出他的是那头乱蓬蓬的长发。
“赵冬强先生?”我试探着问道。
“我是。”
“您好!我是《群星之巅》杂志的采编刘黎!”我大步上前伸出手,但他愣了好一阵,直到我传递出疑问的眼神,他才回应我的握手。
“很抱歉没有提前约定时间,这边找不到任何关于您的联系方式,只好上门拜访,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方便……”我故意扫视一圈空无一人的店铺。
“方便……是星际遗迹栏目吧。坐吧。”
他围着书店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一把椅子。只好把面前的书堆搬走一半,示意我坐在那。
反正也就一小会,走个过场而已。我坐下掏出手记和录音笔,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他坐回原先的书堆里,与我面对面,点点头。
“书店为什么要叫勿铭书店呢?”
“最初只是叫书店,后来被查封了一次。本来想改名为无名书店,但街口已经有一家无名包子铺了,于是就注册为勿铭,”他顿了顿,“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之后我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便开始直入主题:“您现在回过头看,导致FAN科幻失败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
“你想听实话还是可以被写进采访稿的话。”
“先说您应该说的吧,一会我关掉录音笔咱们再聊其他的。”
他点点头:“FAN科幻最大的失败是模式完全创新,没有任何一点被验证过,这导致无论是试错成本还是投资风险都非常高。就拿我们的核心项目《未来防线》来讲,将游戏与创作平台的模式结合在一起,我们这么做了,就代表我们愿意成为小白鼠,为资本检验这种结合是否可行;我们一直在寻求投资,但我们从根本上就错了,资本只会帮助成功的模式进行复刻,它们只会等待我们的成功。而目前存活下来的成功科幻企业无不基于最常规的商业模式进行扩张,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微创新。”
看来他很清楚星际遗迹栏目的目的,甚至已经帮我把吹嘘其他头部企业的说辞想好了。我抚摸了一下录音笔,假装把它关掉了:“现在可以说实话了。”我可不想错过什么值得报道的猛料。
“整个科幻产业根本没有未来,失败的不止FAN科幻,还有任何将重心放在这个产业上的团体。”
“仔细说说?”这家伙错了,任何存在对资本来说都有价值,即便是他这种完完全全失败的人。看来他想将自己的失败归于产业本身,“懦弱”,这家伙在我心里又多了个标签,回去后一定要写进采访稿里,再烘托一下头部那几位老总的刚毅性格。
“早期时候像我们这种为爱发电的科幻小团队不断释放科幻文化前景利好消息,这个时候因为热情十足,对科幻的投入回报率也十分的高,科幻产业只要有那么几个爆款作品就会被定义为高回报产业。这个阶段就会使得产业对科幻内容需求量暴涨,然后小团队中成长出头部企业,也就是如今这个阶段;头部间哄抬内容赏金,导致增速慢的小团体逐渐征集不起任何作品,他们就会抛售前期内容维持运营,但避免不了消亡的结果。优质内容的版权被头部企业垄断,头部用他们的信誉背书持续释放科幻产业还会爆发增长这种利好消息并通过融资不断加杠杆、夸大回报率。下一个阶段就是做空入局,科幻的高成本高风险造成的不确定性被放大,做空机构会主动戳破产业产值虚高的泡沫;头部的信誉崩塌并抛售内容维持之前被自己吹高的回报率。最后一个阶段就是科幻文化的泡沫被戳破,内容价格跌至谷底;这时候下游又会重新复苏以低于抛售价重新收回之前被卖出的作品版权,产业资本被重新分配后小团队们重新释放科幻文化前景利好消息。新的一轮又开始了。”
“你的思维很清晰。”我的语气尽量维持平静,虽然根据我的了解他根本没有经济学相关的教育背景,但他从实战中提炼并推导出的行业发展前进十分具有远见。
“科幻从定义上就必须走在科学的前沿,而高等教育人才永远占据社会群体金字塔的尖端,这证明科幻文化永远只会是小众文化。”
我没有听他后面再说什么,多亏了他的分析,我发现了一个空前的机遇。目前的科幻行业阶段还没有理论中的做空入局,赵冬强之所以放弃了科幻行业是因为他看到了这种无限轮回中的绝望,但他不像我这种对利益敏锐的人,在这个轮回里最大的赢家是做空机构。
我结束采访后匆忙走出勿铭书店,在采访稿中我不会提到刚刚的那段理论,因为我要亲自扮演那个最大的赢家。
2022年10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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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了起来,老板将许多项目都交由我经手,可能是看中我之前在投行的经历;当然,我也没有让他失望,虽然我已经在盘算着离开了。每次开会他都会把我留下说什么下阶段融资后给多少多少股份,我也会表现得一脸傻白甜式的向往,但脑子里想的却全都是临走前把他手里的资源全部掌握。
这段时间只要一下班我就会打开电脑研究FAN科幻之前的《未来防线》项目,发现赵冬强的团队之前将这种游戏与创作平台结合的模式通过平台化方案落实到产品上,做出的是一个类似于内容分发平台的网站。但我觉得这种模式更应该选择游戏化方案进行,例如做成一款真正意义上的游戏?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发挥游戏的高粘度、低成本激励,最重要的是强社交部分。用游戏特性将大批玩家引入,再通过任务引导他们创作或交易彼此的作品用于数值升级。太妙了!
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之前的投行资源、现在的行业经验,加上这段时间积累的启动资金,不过做的这个产品肯定不能叫《未来防线》,叫什么好呢?不如叫……《夜潭》?取天方夜谭之意。同时,夜晚的潭水会真实复刻整片星空。不错,是个好名字!
对了,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在FAN科幻的网站发现他们之前用的官方的邮箱是fanscifi@163.com,跟我前段时间收到的奇怪邮件的发件邮箱很像。但FAN科幻确确实实解散很久了,也许是曾经成员的孩子发来的恶作剧?罢了,反正这段时间再也没收到过,可能是被家长发现并制止了。
2022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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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日记的频率越来越低了,其实这本日记一直是我用于情绪发泄的地方。但我偶尔翻开它看时发现并不全是关于个人情感的宣泄,里面也有我犯下的种种“罪行”,我写下他们的的意义是什么呢?是良心感到不安吗?那最近表达欲骤降是不是意味着我与那些“恶”正在渐渐融为一体呢?
上个月从公司辞职了,现在正在开往帝都的火车上。前几天联系到FAN科幻的几名老成员,把晨曦和夏光洋谈了下来,虽然他们俩现在在时间彼岸工作,但他们之前是亲手参与《未来防线》框架设计和早期运营的核心成员,把他们两个挖过来很值。
这应该算是我创业的第一天。
2022年1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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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不要总是想着抄近道,踏踏实实工作不好吗?”
我带着这句话从大厦顶层坐着电梯一路下来,就像我的心一落千丈,然而我知道到了自己这个年纪后已经没有什么选择可言。第二天依然会信心满满进入另一家投资机构,神色飞舞着向一群无精打采的私募说着变了味的年少梦想。
叮~
一楼到了,我走出电梯、走出大堂,回身抬头看了眼大厦楼身巨大的logo“荣鼎资本”,低头掏出兜里的小本把这个名字从左到右一笔贯穿,小小的本子上是满满的**资本,前五十个被贯穿,后无数个被捆在标靶上。
感到手机嗡嗡嗡一阵狂振,回过神来的我才发觉无意识间已将“荣鼎资本”来来回回涂成了黑块,墨迹浸到了下一页,将一个叫“宏驱资本”的名字模糊了半分。那是下个月要求魔都拜访的机构,是向一家融资中介交了五千服务费得来的“宝贵”机会。
最近精神恍惚的次数愈加频繁。
我掏出手机,看到母亲发来一条短信:“儿子,手机怎么又欠费了?妈刚给你交了30块钱,这几天在帝都怎么样啊,记得给妈回个电话。”
夏光洋发来的微信:“老大,晨曦说她回时光彼岸了,不能跟咱一起干了,他那份活我先接着,不过中心那边又来催入驻费,您看要不再贷点?”
帝都的街道很喧闹,大街上拥挤着无忧的少年、麻木的中年、和盘踞的老年,我的痛苦淹没在潮流中。
住宿的地方离得较远,恰巧别无他事,便决定徒步回去,手机一直在响,我不再管它,每次融资未果后都会有这种失落的状态,我心里明了,便放任它汹涌,反正过不了多久便会过去。
冬日的夜降临得格外早,我躺在纸板隔出的民居里,能清楚听见隔壁母亲训斥孩子学习不争气的哭腔。
突然一条朋友圈让我心头一颤,是一封婚礼H5邀请函,点开是高端的白金封面,伴随着优雅的钢琴乐。
她要结婚了。
当初没有人能劝得了我离开滨海城,人们也知道这种事情在谁身上想必也忍受不了,最后只剩母亲常常抹着泪说“为什么不考完呢?出来找不到好工作的呀。”
班长黑子组织大学同学们象征性地为我办了一场送别会,酒桌上人们各自成群喝了个痛快,我自己一个人酌着雪碧,余光不时扫着对面的她和他,盼着人们大醉,各自归巢。
我、她、他最初都是同班最要好的好友。
“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我问。
我脑海中浮现出分手时的长途电话。她没有回答,电话另一头是许久的沉默。
“我要去见你。”我说。
“你不能来。”
“只不过是一个假期,怎么会变成这样。”
“跟那些没关系,只是我们不合适。”
“什么叫不合适……你告诉我”我突然挣脱了回忆,站起来吼:“你告诉我!什么!他妈的!叫不合适!”
人们诧异了,将我杯中的白色液体当成了烈酒,一切在他们眼中便合理了。
黑子过来扶着我往门口拖:“来,陪我去透透气。”
我一把甩开黑子,望着她和他,其实我很清楚,所谓的不合适只是两个人因为一些原因彻底没可能了。而这些原因不能说出来,因为一旦说明白,一切美好的事物便毁于一旦了。
但我那时候还是想要一个答案,随便将其中一个原因讲明白,便能定她的罪,我便有理由仰着头走出这段感情。
但她并没有,她只是笑着对他说:“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快递没有取,你陪我去吧。”
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她和他迅速起身,而我只是在大声地、胡言乱语地吼着、将夜夜准备的恶言倾盆泼出。格外恶毒、格外狼狈。
在她和他即将走出最后一眼时,我骂道:“我不怪他,倒是你,最好这一生都能清楚记得你做了什么。”
她在门口停住了,回过身,没有任何表情:“我的美好在未来,需要追寻。而你的美好,永远只留在过去。我不会因为我做过什么不和你心意的事情而抱憾终身,反倒是你,会在回忆的折磨下把人生搞得一团糟。”
我忘记了那天是怎么样借着“酒劲”被众人抬回宿舍,只记得临睡前下铺的黑子说了句“以后少喝点雪碧,对心不好。”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供你上这所学校我付出了什么!”隔壁母亲的嚎哭将我拉回现实。
我拨了家里的座机:“喂,妈。我在帝都挺好的,明天早八点的火车去天府谈另一场。”
“儿子,别太累了,不行就回家吧,你大姑认识一个朋友可以帮你介绍一份工作,工资不错……”
“妈……”
“行了行了,妈知道儿子要强,唉……当初要是考完研……”
我挂掉了电话,将耳目埋入枕头,接受着诅咒。
2023年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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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拉到了第一笔投资,说实话,很兴奋。
这次面谈本没有抱有希望,对方是个性情豪爽之人,晚上就近挑了个烧烤摊喝了两杯。
我说:“老哥,您觉得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老哥酒量不太好,带点醉意的说:“知道别人想要什么。”举手又灌了一口,“我很小的时候,在大商场里看到一块巴掌大的水晶钢琴摆件,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买下了送给我喜欢的女孩。那玩意儿可贵了,一个就要三百多块钱,在那个时候这可算是笔大款项,于是我想办法攒钱、挣钱,几个月后可算是给买下来送给了她。”
我说:“那姑娘一定很喜欢吧。”
他嘿嘿笑道:“哎呦,喜欢得不得了,一个劲谢谢我。”
“后来呢?”,我想他一定得到他想要的了。
他低头看着酒杯,“你看,我一直都能知道别人想要的是什么。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回来后,他向公司账户里转了六十万。
他微信里说:“这应该够你们撑过去的。我不要股份,等以后你们起来了再还给我就行。”
这笔钱应该能让我撑到A轮融资,在这之前我见过数不清的投资人,他们反复盘问项目预期与回报率,可最终也没敢风投。而他只问了一句:“为了这个事业,你愿意付出什么?”我说:“我的一生。”
以前我以为资本是那些占据着资源的人,后来才发现资本是一个吃人的怪物,它庞大、臃肿而无孔不入,引诱着世人争先恐后的成为它的傀儡。梦想对它来说是无序混乱的,于是资本唾弃梦想。但世界上总有那么一批人,割下资本的腐肉去喂养他们自己遥不可及的梦想。这是一场战争,即使身为资本家的我们也应该想想,我们究竟是在为资本而战还是为了彼此的理想而战。
我承认,无论之前曾经多么深陷泥潭,我从未抛弃过理想,如果它能被抛弃,我现在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理想,本身就是灵魂的一部分,是来到这世间必然要做的事。
2023年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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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是听到他人说这世界没有对错、凡事不分好坏,但实际上只是说话的人不愿承担恶果、一味附庸强者规则罢了;的确,也许所有事物都是混沌未开的,但总要有人指着那清澈的谓之天、厚重的谓之地。这世界上并不是没有对错,而是有的人配谈论是非对错、有的人不配。
金钱、权力、名誉,就像人生的排行榜,想要榜上有名并没有什么错。我有时候很诧异,我对它们的欲望过于鼎盛了,这种情感不断冲击着我内心一切事物的地位。
2023年5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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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快破产了,我把自己锁在办公室三天,那天早上我看夏光洋刚打完卡,把他和财务叫了过来。
我蓬头垢面,咕噜咕噜的说了句:“各部门职位翻倍,底薪5k-2w,管理层年薪50w。”
财务俯在我耳旁:“老刘,账上钱不够啊。”
我没有应,低头又点了一根烟,对夏光洋说:“老夏,把招聘信息发出去,再安排全渠道推广。”
夏光洋狐疑:“可是……”
老板:“别问,发。”
之后,来面试的人络绎不绝,夏光洋面试了业内顶尖的一些人才,但提交上来的简历我一个都没有录用。
我们公司却凭借异常的高薪开始在业内名声大噪。
一个月后的今天,有一家新的投资机构入股。
公司,活了。
2023年7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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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离谱了,哪怕是一个2023年8月1日前的人看到下面的日记内容都绝对不会相信!
地球外面突然出现了十二万个文明!准确来说有123987个文明,就紧紧贴着大气层,密密麻麻挤在太阳系,遍布整个本星系团。
千万别觉得我疯了,据报道,其中有69182个是亲人派文明,就是那种为了保护人类文明而来的,地球之所以能平平安安度过两天时间全靠它们在太阳系建立的防御措施,现在外面已经打成一锅粥了,看报道说十二万个文明各种法则武器各种互扔,但好在亲人派文明靠着数量优势暂时还能保护住地球。
最离谱的是因为现状与《夜潭》的设定撞车而导致我们一直不温不火的游戏被抬上舆论的风口浪尖,甚至有人因为看不到防御界面外的宇宙景象而猜测这是我们联合各国政府作出的营销。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这几天游戏每天都几十亿美金的流水,导致我们紧急扩容了几十次服务器。忙到我根本来不及感受赚钱的喜悦。当我写下这段时才有时间发自肺腑感叹:太疯狂了!
今天又收到了那种邮件:
SWW5213786595:还好赶上了!虽然晚了几天……我们进不去亲人派的屏障,可以麻烦你出来吗?对了!我和安妮刚来到这个存档才收到你回复的邮件。你好!我是Estelle,安妮是我的创世者,对你来说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对!就是《未来防线》里的设定,但……我们的现状要比原来的设定复杂得多,包括安妮的事情……安妮建议等你上来以后我们再当面聊。快点哦~Estelle要等不及了!
难以置信的事情越来越多,我竟然都开始认真思考邮件里的内容了。但这小家伙的表达能力欠佳,我是一句都没看懂。
2023年8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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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觉醒来地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拉开窗帘的我已经无力吐槽了,但毕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不该存在于世的建筑凭空出现在大街小巷,这要比电视转播的屏障外的星球大战带来的冲击大得多。
就有一座直插云霄的黑塔出现在我所在的写字楼的旁边,还有一个个像是放大无数倍的加速管道般的圆环状物体规则地耸立在天边;完全看不出它们原本的用途,但明显不是被建造出来的,而像是被瞬间传送到这个世界,它们所在位置原先的物体和生物全部被嵌入其中,全球造成死伤无数,现场画面无比血腥。为此联合指挥部还公开质问亲人派文明的联盟议会,为何要通过这种方式给予地球帮助。但亲人派方面表示这些本来就是我们人类自己的东西,再询问它们便不再作出回答。
晚些时候航天局方面发来一封通知邮件,要和《夜潭》达成战略合作。我大概能猜出为什么,一方面让人们在游戏中发泄对外星方面的情绪;另一方面,靠亲人派的庇护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需要唤起全民航天潮,让纳税人心甘情愿的允许政府把钱花在航天计划上。
没想到我一个搞文化娱乐的竟然有一天能跟这种高新科技扯上关系,还要多亏科幻文化自身可以为其提供文化包装服务的特性。不对,最应该感谢的是这场灾难,让我发了这场“球难财”;事到如今,也不用再按照原先做空科幻市场的计划执行了,因为在这个时代,科幻就是一切。
2023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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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正在办公室阅读这个月的航天专项财报,与宇航局达成合作后我们很轻松的完成了宇航精神的宣发任务,不得不说游戏是个好东西,让人玩一款宇航主题的游戏要比到处张挂横幅更能达到宣传效果。而现在,《夜潭》允许玩家直接在游戏内花费相应费用共同建造一个防御工事,这笔钱会确确实实地用于宇航设施和防御设施的建造;当然,我们肯定会从中抽取一部分作为“产品运营费用”。
“嘿!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见面呀!”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猛地抬头发现一位衣着奇特的蓝发少女和一个戴着宇航头盔、紧身式宇航服包裹着纤瘦身躯的奇怪家伙。
空旷的办公室突然出现这两个奇怪的家伙,我迅速将手放在桌子底下的紧急报警按钮上。
一头蓝色长发的少女叫道:“等等!我是Estelle!”
我愣了一下:“那个总给我发邮件的Estelle?”
“对的对的,嘿嘿,你记性蛮好的嘛。”女孩甜美的笑了起来,“虽然说是让你上去找我们,但泛宇宙有句常话,再强大的法则权限也预测不了彩蛋的规律。我们被人类DEBUFF送回来了。”
“虽说我们并不陌生,但你们最好从头到尾给我解释一下。”
“好啦好啦,别那么严肃嘛~你看看这是谁。”
少女身边的宇航员缓缓卸下头盔,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好久不见,刘黎。”
是安妮,那个我认识的安妮。
2024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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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最后一篇日记,反正一切都早已被记录下来了,所有发生过的、尚未发生的,都早已存在。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安妮……是也不是。”安妮捧着我为她和Estelle倒的茶,我们坐在滨海城的沙滩上。Estelle凭空调出个什么窗口,瞬间就把我们传送过来了。安妮接着说:“你呀,还是那么迟钝。你看没看到每次Estelle给你发送的邮件前面有一串编号。”
我确实从头到尾都忽略了那串数字。
蓝发少女在一旁正在将自己的长发编成两条麻花辫:“Estelle温馨提示!SWW是寰宇星战英文首字母缩写,在它后面的是届数~”
我记得那是一条很长的编码:“我回想一下,那串数字很长吧?难不成?”
“是的。5213786595,那时候寰宇星战已经举办了五十多亿届,我们正是来自SWW5213786595的存档。”凛冬的沙滩格外的冷,安妮捧着咖啡搓搓手,“我们正是劫持了《未来防线》的邮件系统并跨存档给你发送了邮件。”
“等等,也就是说你们来自五十亿年后?”我惊讶道,“但你怎么可能活五十亿年?”
安妮笑着摇摇头:“刘黎你还不懂,我们都是数据……”
“那你们是怎么出现在现实中的呢?”
“因为你也是,”安妮冷冷盯着我,“这个世界也是数据。”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安妮的话语犹如绝对零度的狂风穿透我的灵魂。以前我可能不相信,但在经历星际战争这么荒唐的事情后我本身的现实观就在一点点崩塌。
“我给你从头讲讲吧,故事太长太长了,或许会遗漏一些,我尽量将相对现实的部分还原给你。”安妮搓搓手。
旁边的Estelle打了个喷嚏:“啊欠!好冷啊!我们换个地方吧!”她与安妮对视一眼,一抬手环境变成了“勿铭书店”,我们坐在书堆里,但环视一周却看不见赵冬强,“你们继续。”Estelle转而又编起了辫子。
“公元2017年,FAN科幻工作室创立,创建者刘黎。”
我刚想反驳:“可是……”
“请让我说完,一切疑问都会明了。”安妮温柔的说道。
我点点头。
“FAN科幻最核心的项目便是《未来防线》,一款由多个作者模拟各自的外星文明并进行互动创作的……游戏,但刘黎早年是平台编辑出身,于是他同样采取平台运营理念打造它。结果可想而知,《未来防线》在坚持十年后彻底失败。而刘黎与妻子安妮离婚后,在滨海城开了间书店,就叫“勿铭书店,最终孤独终老。知道晚年才推导出基于游戏理念的正确运营模式,也就是《夜潭》游戏的原型。但历史的车轮早已远远的落下了他。”
尚在运营时,《未来防线》每年八月有个年度活动,在活动中所有玩家创立的文明因为人类文明位置的突然暴露而涌向太阳系,从而引发整个元宇宙所有文明的大乱斗,这便是寰宇星战。《未来防线》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
公元2117年,现实中的人类爆发资源危机。那时候人类没有迎来期望中的科技爆炸,航天技术、第三能源、冬眠技术、人工智能等等,距一百年前毫无进展;唯一出现了一种新概念武器:次湮灭核武器,它造成的辐射危害几十亿年都不会消散。于是人类便用这种东西发动了世界大战,但人类发现即便将自身消灭的再少,自然资源也会在几百年内耗尽。于是他们便在全球各地建立起高耸的黑塔“方尖碑”,用于将幸存者冬眠起来,待到自然资源重新恢复到工业时代前再唤醒冬眠者,开启下一个轮回。
由于冬眠技术的不完善,人类无法在中止意识的情况下进行冬眠,否则冬眠者将丧失原本的记忆、经验与人格;于是各地方尖碑内的冬眠者都通过脑机接口将意识接入一片虚拟世界。但方尖碑也是人造物,在等待自然资源慢慢恢复的几十亿年间肯定是需要维护的;于是每座方尖碑内便留守一批维护员,继续小范围的繁衍生息。这里我们将冬眠者称为旧人类,维护员种群称为新人类。因为在几百年后维护员便认为自身才是人类文明的延续和代表,不愿再将现实世界的掌控权归还予冬眠者。
旧人类自然提前预备了这种情况下的预案,新人类若想要跨出方尖碑、在强辐射的末世中联系彼此、发展自己的文明,则必然需要继承旧人类的科技。于是旧人类将全部科技封锁在那片意识之海中。
新人类在觊觎这些科技无数岁月后也做出了有效的窃取方案,他们将一种病毒植入这片意识之海,旧人类按照一百多年前的《未来防线》框架设计了整个病毒的攻击原理,并将其命名为“未来防线”病毒。它感染了其中冬眠者的意识,使其发生身份认同障碍,每个意识分裂成一个外星文明的无数个体。定期侵袭意识之海中的人类居住地——地球。
一遍遍、一遍遍,如果地球被毁灭了,就会激发方尖碑应急方案,复原上一个备份。新人类便在方尖碑内观察战局,捕捉每个被旧人类应用在抵御外星入侵的科学技术上,并将其复刻下来。最终达到窃取旧科技的目的。
但在寰宇星战中并不是每次人类文明被判定为毁灭后整个备份中便不再存在人类存活,这是未来防线病毒的BUG,当幸存个体为1时,它会判定人类文明不再具备生存能力。在我所在的第5213786595次寰宇星战中,外星文明击毁了最后一批逃离地球的冬眠舱,但我的冬眠舱保留了下来。但方尖碑不会销毁存在意识接入的备份,这些在人类败局中被保留下来的备份便被称之为“存档”。
在SWW5213786595结束后无数岁月,我遇到了Estelle……”
“这里我来说!这里我来说!”一旁编完辫子、听得昏昏欲睡的Estelle听到安妮提到她的名字跳了起来,“Estelle是几个极其古老的文明创造的!
在这么多次的寰宇星战中一定有发现真相的文明,但唯一验证这种缸中之恼理论的方式只有跳出来,我便是由第一批觉醒的文明组成的联盟利用宇宙中大部分恒星作为基点开发出的计算系统。他们使用我完成了各自文明的意识归一化并离开了意识之海、回到现实世界中的躯体。在那之后我遇见了安妮,并和她努力引导其他文明的发展和演化、最终发现这个真相。由于我出现在比较早的备份中,所以每个没存档中都有我的存在。包括你所在的这个,但你可能没办法遇见她了,因为你们这个存档的幸存者并不是你。所以我和安妮才一定要赶在这届寰宇星战结束前救出你。
在我们联系上你以后便来到了这个存档,来的时候是2123年,一开始被亲人派的屏障隔离在外面……”
我急忙打住:“等等,那为什么我前段时间就收到了你们的消息?”
安妮说道:“你们这届寰宇星战确实是在2123年才开启的,有的寰宇星战侵染的是几百年后的备份,有的甚至侵染的是公元前的备份;毕竟新人类不知道旧人类将科技藏在哪个时间段。这也是他们在《未来防线》病毒中加入的“彩蛋解密”玩法的原因,当达到某个触发条件时它会给人类附加时间倒流或时间前进的BUFF,也会改变人类和外星文明的科技等级、封禁某些物理规律,比如使得原本可以瞬时迁跃的宇航设备失效等等,让人类多撑一段时间,说不定可以发现更多秘密。
而我和Estelle在这个存档的2123年到达后没过多久人类便触发了DEBUFF,人类方面所有客观事物退回至2023年,这也是为什么从你们2023年的视角来看外星文明一瞬间出现在地球外面。并不是他们一瞬间出现,而是你们一瞬间倒退了。在前几天人类又触发了BUFF1,病毒将倒退前的非生命物体返还给了人类,就是你看到的那些奇怪的建筑,其实都是2123年你们人类的防御工事;而今天人类触发了BUFF2,病毒将包括我和Estelle在内的生命体返还给了2023年的人类。”
Estelle在旁边嘟囔着:“我明明是外星我们的造物,为什么也会被系统判定为人类方面。”
听到这里我兴奋的说道:“那么说,这届人类可以幸存了!?”
安妮摇摇头:“不可能,这个存档之所以存在的前提就是这里人类灭亡了。即便我们不知道彩蛋的触发顺序,但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安妮看着我的眼睛,“刘黎,我知道在你的记忆中,我不是个好人。”
我苦笑着摇摇头:“可我也不是个好人,我继承了现实中刘黎的一切恶。那为数不多的的善全被剥离给了一个叫赵冬强的人。”
“这是刘黎至死的执念,但你可以选择做你自己。”安妮捧起我的脸,“Estelle有让我们回到现实的能力,我之所以在无数存档中游荡,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你,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了,也许在方尖碑全部数据中还有更好的你,但我不在乎。我只希望能和你回到现实。”
“想好了就告诉我哦,根据存档记录,亲人派的屏障马上就要被贯穿了,这家书店一会就会消失在高能粒子流中。”Estelle在一旁不紧不慢的翻着一本《异星疆域》杂志。
“没时间了,跟我走吧。”安妮握紧我的双手,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
我点点头,Estelle随即放下书,牵起我和安妮的手:“准备好了哦!Estelle号要起飞喽!”
一阵眩晕后,我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迷雾,后背的挂钩脱开,我重重落在地上,激起一阵雪花似的尘埃。我回过身看去,一个机械臂缩回一闪巨大的门,门关上前我看到两边悬挂着一排排未启动的人形机械。
回过头来的一瞬间,一台两眼发着红光的人形机械立在我眼前,吓得我连连后退几步。
“现实的感觉怎么样?”安妮的声音从我脑海中响起。
我急促地四处呼唤:“安妮?安妮!你在哪!我在哪?”那台人形机械一直目不转睛第盯着我看,让我想马上逃离。
“我就在你眼前啊,亲爱的。”安妮的声音有响起,“我是不是没有以前那样好看了。”
那台人形机械慢慢走向我,我与它对视着,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这里是方尖碑外部,”安妮说,“我们不是冬眠者、不是维护员,我们根本不是接入方尖碑的意识,我们在现实里根本没有肉体。”
我低头看向自己,也是同样的一副机械躯体:“不……不不……”
“我们是从冬眠者记忆的海洋中诞生的自主意识,被赋予了一个早已死去的身份。”
远方一座座直插天际的方尖碑浮现在迷雾中,机械生命体从一个个制造基地中被送出,如潮水般涌向人类现实中的聚居地,炮火在脆弱的方尖碑表面绽开。
“几十亿年过去,新人类和旧人类的战争早就结束了。”